李翰祥《銀海千秋》連這燕燕也飛了

後來有人說:“唉!王豪來香港之初,第一部戲和季禾子主演了《盧花翻白燕子飛》生意不好,所以大家都開老板將伯英的玩笑:‘您這回可是兩眼翻白鈔票飛了!’您叫陳燕燕,公司名叫‘海燕’,碰見這位‘盧花翻白燕子飛’的大明星,海燕還不飛?”

燕姐說:“王豪好客,好排場,有戲無戲都有一班小兄弟包圍在他身邊吃吃喝喝玩玩樂樂,全是他付錢。別人拍外景,早晨通告七點鐘出發,九點鐘以前正式拍戲,我們拍外景,到了現場,雖夕陽無限好,只是已經近黃昏了,只好先吃晚飯再打燈拍夜景。

“劇本又都是他弟弟王震寫的,對白一個字都不能動,動個字就要發脾氣,您瞧比莎士比亞的派頭都大,和以前卜先生(萬蒼)拍戲一樣,不僅對白不能動一字,連語氣助詞的哼、啊、的都不能少。”

有一次我忘了一個“的”字,卜先生馬上跟我用揚州話說:“這是少了個‘的’。我說日本人說中國話,才小小的、大大的,少個字沒有關系,卜先生一定堅持己見,所以我也只好小小的、大大的了。

後來一想,揚州人是喜歡在話尾加個“的”字的,譬如“媽媽的,殺頭的”,所以在一旁越想越好笑。卜先生問我“笑什麼?”我還以為同場的演員呢,所以自言自語也來了一句“吾家的,你家的,媽媽的,殺頭的。”

我一回身,才看清楚是卜先生,我馬上就一溜煙地跑到化妝間去,一路上還聽到卜先生說:“莫慌,慢慢的,慢慢的。”

說起王震,我和他倒很熟,因為我和他的妹妹王鴻紀是藝專的同班同學,他們兄弟姊妹長得很像,所以我來香港之初,由於王家的關系,也經常和王震在一起;那時他在大中華當錄音助理,在片廠裏幫錄音師掛掛麥克風什麼的,他的太太就是蘇誠壽(前不久故世的《書劍恩仇錄》的制片)的姐姐,也因此我和蘇誠壽成了莫逆。所以,李英在“大觀”片廠導演白光的《雨夜歌聲》和《玫瑰花開》時蘇誠壽助導,王震劇務,我的美術。後來我到“長城”畫廣告的時候,搬到何家園“世光”片廠前,和姜明、王斑同一層樓,房東是曹達華的媽媽,而王震就住在“友僑”片廠後門的旁邊,所以經常來往。以後,我入了“邵氏”就和他很久沒見了,聽說他的太太帶著孩子回大陸了,不久他也另外結了婚,可是好像生活並不如意。

有一次在街上遇見了他,知道他的近況很窘,所以我向“邵氏”推薦,聘他到黑房擔任一點工作,一直到我離開“邵氏”,他雖然留任,當然,也無大進展。

八年之後,我再返回“邵氏”拍《大軍閥》,他已經離開了“邵氏”,之後十幾年都沒見過面。一次他忽然打個電話,說他有位老板要請我吃飯,想找我拍幾部片子,我說吃飯可以,拍片子恐怕不成,因為我和“邵氏”剛續了合同。

到約定的地點,一看他所謂的老板,身旁正坐著三位打扮妖妖艷艷的“小姐”,王震替我們介紹了一下,他忙和我親切的握手,第一句開口就是翰祥兄如何如何,然後替我介紹他身邊的三位女士,並且說他即將用兩千萬元組織一間公司,用三千萬元蓋個片廠,然後每年拍十部片子,問我準備港幣一億元夠不夠?

我一看就知道他是說給那幾位小姐聽的,為了王震的關系,我也就順水推舟的捧他兩句,我說:“一億當然可以,不過最好再多一點,譬如“邵氏”如今的資本就不止一億。”他說:“噢!你說老六啊,他現在當然和以前不同了,以前我在新加坡的時候,他們哥兒倆經常向我調調頭寸,我們先小做做,大處著眼,小處著手,先來個一億,不夠還可以再加。”

我看他一片雲山霧罩,也就跟著他信口開河,反正這種大炮的人物,我司空見慣,看看他的打扮,還真是一副美國歸僑的樣子,手上的鉆戒足有十卡半。

半天之後,他才想起和我交換名片,我一看他名片上的頭銜,足有一條街那麼長,再看看名字寫著姚傑美,還真嚇了一大跳,原來他和我一位好朋友不止同名同姓,還同一種大炮脾氣。我的朋友姚大炮是電影圈裏知名的人物,他為人很四海,不論飲茶喝酒,上夜總會,全是他搶著付帳,所以他很不滿別人叫他姚大炮。我說:“大炮有什麼不好?國父孫中山就叫孫大炮!”他聽了還挺得意,不過嘴裏還謙虛:“他是國父孫大炮,我有國有孫就是沒父,我是他媽的國孫姚大炮!”

一想起姚大炮,就想笑,並不是因為他臉上有幾顆淺白麻子的關系,實在因為他的趣聞逸事特別多,說一年都說不完,第一次介紹他給我認識的是楊志卿,介紹完了之後,偷偷的跟我咬耳朵說:“他的綽號叫姚大炮!沒什麼的,就是好吹兩句!以前也是上海明星訓練班的,和歐陽莎菲同學。”(好像名導演謝晉也是明星訓練班出身。)

姚大炮也和石揮同台演過話劇,電影好像沒拍過,後來由於本身是個遊泳健將,所以改行在遊泳池旁邊當救生員,據說因為當救生員救了一位美國老頭的性命,所以老頭把他帶到美國去了。

他從小沒念過甚麼書,但英文還說得滿流利,不過用詞就一般了。那老頭對他不錯,現在已經去世好幾年了,他也來過香港,和姚大炮到我家中打過沙蟹,雖然年紀大了,可是白發童顏,人生得白白凈凈,加上擦了一身香水,所以傳出姚大炮和他有點不正常的關系,問大炮,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笑笑搖搖頭之後,就是一句山東粗口:“我日他個舅舅的!”

他整天人前人後的牙擦擦、口花花,在他的嘴裏,好像當時最紅的女明星,都跟他有一腿,口中整天的葉楓對我如何,李湄又對我怎樣,所以一次酒席宴前,大庭廣眾之下,葉楓把一杯白蘭地全淋在他的頭上,想不到他居然不擦衣服不抹臉,好像甚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這種唾面自幹的涵養,恐怕是世間絕無僅有的。

敵偽時期,卜萬蒼剛拍完了《木蘭從軍》,所以卜大導演的名字紅遍了全中國,那一年剛巧姚大炮到天津辦點事,認識了一些新朋友,他居然有勇氣連姓都改了,向人自我介紹的時候,總是:“我姓卜,叫卜萬蒼。”人家一定驚訝的肅然起敬,問他:“你是電影大導演,卜萬蒼先生嗎?”

他說:“不敢,不敢,浪得個虛名,我最近剛導演了一部小片子《木蘭從軍》,現下籌備《夜皇後》,也是陳雲裳主演的。”如果看人家不大相信,他馬上補充:“在上海您說卜萬蒼,可能還沒甚麼人知道,可您一提卜麻子,那可真是無人不曉了。其實我也沒甚麼大麻,您看我就這麼幾顆,十麻九俏,嘻嘻。”於是一探頭,把臉伸出給人看。

王震替我介紹了這位新姚大炮,聽他一出口,馬上就想起老姚大炮,就好像張飛李逵一樣,性格都是大同小異;那頓飯吃完之後,新姚大炮喝得醉醺醺,左擁右抱的回了酒店,那晚上他一億一億的來了多少億就不知道了。反正由那次後,就沒再見過王震了,當然連他的老板也沒見過了;不過最近由燕姐口中,知道王震已經死了好久了,還真以為他仍然健在。至於老姚大炮,絕跡了十幾二十年,前些時候又在香港碰面了,他住在香港的希爾頓,他告訴我:

“沒法子,自己的酒店不住,住那裏?”

傑美姚早在四十年前,就是電影圈中的傳奇人物,雖然經常喜歡雲山霧罩,大話三千,不過人品還是不錯的,在港台兩地,很多圈裏人經常包圍著他,因為他好面子,充闊佬,所以他真的花錢如流水,包圍他的人全都是些吃孫、喝孫、不謝孫,還罵孫的朋友。

他五湖四海的跑遍了全世界,甚麼人甚麼事沒見過?所以對那些拿他當傻子或者“冤大頭”的人,都故作不知的一笑置之;故此甚麼人都看不清他的底牌,因為他來無影,去無蹤,經常酒店沒結帳,簽單沒付錢,大帳小帳扔下一屁股之後,人竟不知去處。沒多久又從天而降,錢照還,客照請,口袋裏一掏就是幾萬美金。

有一次坐在半島酒店跟我山聊海哨,說邵老二(邵邨人先生,父子公司的老板,邵逸夫爵士的二哥)前兩年跟他借二十萬美金,你知道我跟老二沒話說,不用說廿萬,百八十萬的都過得著。

他一邊說我一邊暗笑,因為邨人先生就坐在我們隔壁不到三張枱子的地方,他根本認都不認識他,反正殺人放火犯法,吹牛不犯法。

半年前,我在香格裏拉和朋友喝茶,忽然看見一位西裝筆挺,打著條鮮紅領帶,臉上戴一副大墨鏡的人,走到我面前,叫了一聲“翰祥”,開始我覺得他好面熟,但一時想不起是誰,直到他把眼鏡摘下來,才看出他正是多年沒見面的傑美姚,姚大炮,他說:“啥,我左看是你,右看是你,仔細這麼一看,果然是你。”我說:“你這位國孫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一晃十七八年,你跑到那兒去了?”

他說:“我在美國開了間小銀行,投資額不大,不過五億美金。”我心裏想,他還真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我說:“才五億美金哪?這麼小兒科?”他一聳肩,兩手一擺,來了個無可奈何的洋動作:“也不是我要搞的,還不是莉莉(他的夫人);小弄弄吧,反正陰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於是他給了我一張名片:“這是我在泰國的公司,可口可樂泰國的總代理,賺不了太多,一個月才弄它個五六萬美金。”隨後在名片後邊寫上他美國銀行的電話和地址,他說:“莉莉倒還提到你和翠英,有空你打個電話給她。對,你別以為我又車大炮,你可以打電話給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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