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記事起,對故鄉的酸菜就念念不忘。二十年後,我回到廣元青川白水,最想吃的就是酸菜。當然,那是撫育我長大最特別的故鄉味。那是白龍江幾乎整條流域都習慣的一種滋味,那特別的酸菜仿佛就是成就故鄉獨特鄉音重要的元素之一。別人是否這樣認為,我不知道,但我一直深信不疑。

那又酸又脆的滋味,餵養了我二十年。至一九九七年五月,我們家因寶珠寺水庫蓄水淹沒而遷徙到江油新安落戶,那種酸菜在日常生活中的戲份就逐漸淡化了。日新月異的飲食方式在信息時代變化很大,但我卻越來越想念故土的酸菜。仿佛那在故鄉十分平常的東西具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魔力,將我漂泊的遊子之心深深的牽絆。

故鄉的酸菜是怎麼樣做成的呢?

用來做酸菜的蔬菜基本都是來自自家菜地裏,難以作正菜來吃的菜葉。比如包包菜下面淡藍色的底菜葉子、蘿卜菜葉子、青菜葉子等,都是做酸楚的好材料。這些平常我們不直接抄來吃的菜葉,本來是比較粗糙的類型,但變成酸菜就成了另一番滋味了。

記得小時候,母親采集了蘿卜菜或藍菜葉,洗幹凈,一片片整齊了,在案板上切成小手指寬的菜條,再在比較寬的水桶裏清洗一遍。從水桶裏撈起菜葉裝在筲箕裏。這時候,父親洗好了酸菜壇子,擦幹裏面的生水。然後,母親投進上次留下的酸菜酵子,撒一些玉米面。等鍋裏的水開了,把筲箕裏切好的菜葉倒進鍋裏,再撒一些玉米面上去。五分鐘後,從鍋裏連湯帶水地舀進酸菜壇子裏,然後蓋好壇口。

隔一夜,新做的酸菜就可以吃了。

做酸菜是要一壇快吃完了就要連續接上的。如果接不上的話,我爺爺那一關就不好過。沒有酸菜的飯,我爺爺會發火的。而我們祖祖輩輩都這麼吃酸菜,幾乎每一天都離不了。尤其是上年紀的人,更是深有感觸。即便我們也有泡菜,但泡菜壇子空了,很少有人會在意。

酸菜做好了,裏面的菜撈一些,和點青辣椒,用菜油炒做吃,下飯酸辣並進,好吃。或者,配合土豆絲一起炒,或在燴土豆片的時候和入酸菜,入了油鹽的酸湯特別鮮。我們也常常炒酸菜下面,完全不要那些醋、醬油、味精之類的東西,要了反而不好吃。我們也常常在早晨的稀飯裏放些酸菜,這樣連飯帶菜一起吃,很合胃口。

那時候,我們家比較貧寒,但由於父親學習節能改竈,於是,認識了縣裏的領導。縣裏的主管領導到我們家,我們家沒有什麼好招待的——因為離街上有十幾裏,買不了肉和別的什麼好菜。於是,母親就提前泡好黃豆,用酸水點豆花,然後,裏面下玉米磣磣。在我們家吃飯,縣裏的老幹部並不誇桌上的土臘肉,也不誇土八路酒,倒是酸菜豆花磣磣飯很對他老人家的胃口。後面,過了很久再遇見,他還對我母親做的酸菜豆花磣磣飯讚不絕口。

那時候,我也常常有這樣的感覺,就是胃口不好的時候,吃一頓故鄉的酸菜飯就會有了食欲。

記得在白水念初中的時候,有一次在學校裏病了,學校裏沒有酸菜,我竟特別的想念家裏的酸菜稀飯,想得我忍不住流眼淚。請假回家後,我在酸菜的幫助下,很快又來了精氣神,一頓飯可以吃三碗。

還有一次就是我上了中專,也就是我回故鄉過的最後一個寒假,從遠在都江堰的學校回老家的路上感染了風寒。到白水新街茍家埡的時候,已感覺精疲力盡了。獨自漫步於街上,我向碼頭方向去。突然,我聽見有人喊我,回頭看,原來是我的初三數學老師邱元斌先生。他領我去一個飯館裏,我們一起吃了一次酸菜豆花面加泡青椒,吃得我一頭大汗,精氣神一陣振奮。而這也是我就要離開故鄉,酸菜留給我的一次寶貴紀念,它的酸,它的脆,它的熱力,一直深入我腸胃,一直深入我心靈……

而今,故鄉的酸菜留給我意味悠長的思念。在我三十九歲生日之際,我再一次將它強烈地想起。於是,拿起筆寫下了如上的文字以為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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