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蒙寧格·母親的復活節禮帽

我母親是一個精明強幹的家庭主婦,每天的基本工作就是為一家9口人做飯、洗衣、采購。她為我們制訂了嚴格的紀律。如果我們7個孩子中,有誰膽敢踏著重重的腳步去吃晚飯,那麼就會被罰上下樓梯幾十次。媽媽還安排我們幫助她處理日常的家庭雜務。

媽媽相信我們幾個孩子各有自己特殊的本領,這使我們每一個孩子對自己特定的任務都感到十分重要。比如,我大哥邁克有過人的視力,每次媽媽想要了解遠處發生的事情時,大哥就會起到像人造望遠鏡一樣的作用。如果哪只風箏被卡住了,二哥約翰的爬高技能總會一試身手。我呢,是我們家那輛老式汽車的向導。媽媽的身材不高,開車既要看清前面的路,又要自測車身兩測與道路邊緣的距離,這對她來說太困難了。因此,只要媽媽駕車,她就會讓我坐到後座上,不時地向她報告車子開過時兩側留下的空隙。遇到轉彎,媽媽總是小心翼翼地讓汽車緩駛過路牌標志,就像水族館裏的鯨慢慢遊蕩在玻璃水池中一樣。

然而,有能力把全家整理得有條不紊,只是媽媽的一個方面。她豐富的想像力使她在各個方面都得心應手,並且能夠勝任日常生活中的各種事情。媽媽從不相信舞台上表演的魔術。相反,水龍軟管給金屬桶充水的聲音,小樹林邊寂寞開放但執著旺盛的蒲公英,卻讓她感到更有意義和價值。

悠然記得,那時在廚房窗外,媽媽精心設計了一個小花箱,裏面種著羅勒、百裏香、歐芹等許多花草。每到春天,一個用筷子做籬笆、多米諾骨牌做花間小徑的微型花園,就會燦然出現在媽媽手中。──當然,其中有用扇貝盛上水當作的池塘,有用高爾夫球座當作的鳥浴缸。天氣轉暖的時候,園中的花草就會蔥蔥蘢蘢地長起來,活像一座美麗的森林。

媽媽第一次讓我感受到她的魔力大約是在我6歲的時候。快到覆活節了。那天,媽媽一直在集中精力收拾房間,根本沒註意到我戴著一頂自己制作的覆活節紙帽回到家裏。那時,我腦子裏充滿了覆活節的神秘傳說──白兔、藏紅花,翻來覆去想的就是覆活節的遊行。

可是那頂紙帽卻十分平常。它是用一只紙盤做成。為了體現春天明快的旋律,我特意用紙剪出鮮花、白兔和太陽,把它們全都粘在紙盤的表面。可它仍然顯得那樣平淡無奇。毫無生氣。我絞盡腦汁,把一枝柔嫩的柳條盤扣在帽沿上,又用綠色的手工紙剪出一棵小樹,用蘇格蘭式的荷葉邊固著在帽上。這樣,只要戴帽子的人低下頭或者彎下腰去系鞋帶,那棵小樹就會快活地上躥下跳。

我不敢想象媽媽會對這件禮物做出什麼反應。我想,它也許只能和其他許多我帶回家的手工制作一樣,被束之高閣。我也知道,我的哥哥姐姐們都會朝我齜牙咧嘴,愚蠢地譏笑我,然後裝模作樣地把它戴在頭上,責問天底下怎麼會有用紙盤做覆活節禮帽的傻瓜。我是7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對這種事,我早就無動於衷了。

但我沒有想到的是,媽媽的反應卻異乎尋常。覆活節那天,是個陽光燦爛的春日,路邊的連翹鮮花怒放,格外引人。媽媽戴著我做的那頂帽子去做禮拜。她做這一切時,沒有表現出哪怕是一絲困窘難堪,倒讓人覺得是在做一件莊重而時尚的事情。

走下汽車的時候,她用別針把帽子別在頭上,把松緊帽帶系在頜下,然後穿過那些身著覆活節盛裝的男男女女,從容地地走向教堂。我知道我不該要求媽媽把這一切做到底,因此我想她不會就這樣走進教堂。

我至今仍記得,那時,我凝神地看著媽媽,她走得很輕,就像是飄進了教堂。

媽媽沒有看我一眼。到現在我才明白,當時她如果那樣做了,無疑會破壞那種氣氛和情緒。帽頂上的小樹枝在春天的輕風中搖搖曳曳,帽沿上的柳枝互相纏繞,從媽媽的右耳邊垂掛下來。在走進教堂的一霎間,我忽然感受到一種愛的情感,那樣博大和充實,使我無法把目光從媽媽身上移開。

她戴著帽子徑直走到教堂的坐椅上,在禮拜開始之前才小心翼翼地摘下來,把一副更為鄭重的面紗罩在頭上。沒有解釋。但是我們都明白,在做禮拜這樣莊嚴的儀式上,現實畢竟要起作用。然而在孩子的小小童心中,那頂紙做的帽子比起所有坐在我們周圍的婦女所戴的帽子都更為高貴、莊重。

我早已不記得禮拜儀式之後,媽媽把那頂帽子怎麼樣了。但我寧願相信,帽上垂下來的那一掛綠柳就長在媽媽的小花園中,蓊蓊郁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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