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經濟景氣低迷,但是飯店餐館仍然熙熙攘攘,座無虛席,鱷魚燕窩,早已供不應求,只差象皮豹膽,還沒有研究好烹調的手藝。餐館的老板娘一面擦汗,一面喜洋洋地說:“這年頭嘛!大家都看開了,有好吃的就吃點……”

這種“及時行樂”的想法,有人說是核子僵持下苦悶的發泄,曾經傳說火星要

和地球相撞,全世界也瘋狂地享樂過一陣。其實及時行樂的念頭,一逢亂世,自然盛行,不一定和宇宙末日有關聯。在古代,最早主張“恣意盡歡”的是管仲,接著鼓吹“樂生逸身”的是楊朱,所以孔子罵管仲道:“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孟子罵楊朱說:“是禽獸也。”罵歸罵,縱情窮欲的說法,極易動搖俗人的心旌,孔夫子孟夫子板著臉說教,能有幾分效果呢?

倒是《詩經》裏有一首勸人“及時行樂”的〈蟋蟀〉詩,對於一些過份節儉、而又不知道及時自娛的人,同情他們,鼓勵他們去行樂;對於已懂得及時行樂的人,卻提出三個能獲得真正快樂的原則,作為享樂的指導。這三個原則是:“良士瞿瞿”、“良士蹶蹶”和“良士休休”。

想及時行樂,第一要瞪大兩只眼睛,“瞿瞿”然隨時顧及做人的準則。有人會懷疑這樣做,豈不又落入“惜名拘禮”的窠臼,泥守著硬板的道德框框,還談什麼及時行樂?其實人生的真正快樂是和諧,並不是任情極性的放肆自由,唯有守著秩序的自由,才能獲得和諧。試看搶銀行、吸毒品,到頭來只有淚灑法庭、血灑刑場。恣情於口耳的愜意,陶醉於聲色犬馬,小則墮志褻形,大則喪身敗家,那時才知道隨時顧及做人的準則,才是和諧快樂的基本保障。

想及時行樂,第二要動作敏捷,辦事勤快,“蹶蹶”然求高度的工作效率。有人又會懷疑這和及時行樂有什麼關系?事實上,辦事拖泥帶水,個性懶散猶豫,只要有三封信還沒有覆,就纏得他心煩慮亂,百事無力;這種人如何能及時行樂?他既不能從工作效率中獲取價值感,使自己信心十足、神采飛揚,又不能從熱誠於工作的付出中,得到精神上的回饋,去享受工作余暇時的滿足感,老覺得做又不甘心,不做又纏人得緊,玩既玩不盡興,煩心的事老沒個完,就算他去餐館裏拼命吃東西,能填補精神的空虛嗎?花錢只能暫時撫慰一下自卑無聊的生活,哪能長期快樂呢?

想及時行樂,第三要找到安心立命的所在,使人生的目標與價值有所安頓,“休休”然有一顆以行道為樂的心。這裏所謂樂道,並不是沾著跡象的仁義教條,而是對自己奔赴理想的一份快意。無論從事哪一行,首先要看得起自己的工作,不必專去設想一些可憂的事來困擾自己,更不必“做一行怨一行”地激怒自己;這樣就算去留心某類笨拙的昆蟲,去研讀一本最冷門的古書,也可以自創出一個樂趣無窮的綺麗世界,任你逍遙翺翔一輩子。

《詩經》提示的三原則,顧及做人的原則,使我們和諧而安全,能敏捷動快、並使我們做事受重視,有安心立命的目標,結果自我能充分實現,所獲得的快樂,不是單吃鱷魚燕窩就能比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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