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龍《地理的故事》(33)

法國 應有盡有的國家

當富甲天下、大權在握的教皇在台伯河上的那個城市(在中世紀,羅馬暴民比豺狼好不到多少,和美國的強盜們一樣兇殘)也站不住腳時,他們就把教廷遷到了阿維尼翁。阿維尼翁之所以留名青史,是因為人類首次修建的巨型橋梁在這里(這座橋在12世紀,是一個世界奇觀,但是,現在它的大部分已淹沒在河底之中)。教皇們在阿維尼翁還擁有一座經得起上百次圍攻、堅似鐵桶的城堡,在此之後的100年中,普羅旺斯就成了基督教領袖們的居住地,教廷騎士在十字軍中的地位十分顯赫,其中一個普羅旺斯簪纓世家還成為了君士坦丁堡的世襲統治者。

但是,不知什麽緣故,造物主在創造這片可愛的、肥沃的、浪漫的河谷時,把神力賜予給了普羅旺斯,可她並沒有發揮出來。普羅旺斯河谷誕生過抒情詩人,然而,盡管他們被認為是抒情文學體裁的奠基人(在小說、戲劇、詩歌中,他們開創的這種抒情文學體裁至今仍占有一席之地),而柔和的普羅旺斯方言卻未能成為整個法國的通用語言。法蘭西是由北方(與它的方言)創立了,法蘭西民族是由北方造就了,也是北方把法蘭西文化五彩繽紛的精華送到了全世界,但是,南方的種種自然優勢北方並不具備。在1600年的時間之前,沒有誰能想到會發生這種變化,因為,當時人們認為,這片南起比利牛斯山脈、北至波羅的海的大平原肯定會納入條頓大帝國的版圖。是的,那是一種地理上的安排,而人類對它並無興趣,所以,翻天覆地的變化就出現了。

對愷撒時代的羅馬人來說,歐洲的這一塊就是他們的遙遠的西部。因為這一塊居住著高盧人,一個長著一頭金發的神秘民族(希臘人稱之為凱爾特人),所以羅馬人叫這里為高盧。當時,有兩支高盧人生活在那里,最早的一支居住在阿爾卑斯山與亞平寧山之間的波河流域,這一支被稱為“山南高盧”或“山這邊的高盧人”。當年愷撒孤註一擲,勇敢地跨過了盧比孔河,這一支高盧人就被留在了那兒。另一支叫“山外高盧”或“山那邊的高盧人”,這一支高盧人在當時的歐洲是無關緊要的,但在公元前58—前51年那次著名的愷撒遠征之後,這支高盧人就同今天的法國產生了某種特殊的關系。精干的羅馬殖民統治者的首選之地就是這里,因為這是一片肥沃的土地,當地人對征稅不會作出強烈的反抗。

北部孚日山與南部侏羅山之間的山口並不險要,羅馬軍隊(步兵占大部分)能長驅直入到達這個地方。不久,羅馬城堡、羅馬村莊、羅馬市場、羅馬教堂、羅馬監獄、羅馬劇場和羅馬工廠就星星點點地布滿了法蘭西大平原。在塞納河上有一座小島,這個小島叫魯特西亞(今巴黎的古稱),它是朱庇特神廟的理想建造之地。今天巴黎聖母院矗立之處就是昔年神廟之所在。島上居住著凱爾特人,他們住的仍然是用原木搭建的房屋。

這個小島後來發展成了羅馬帝國統治西部的大本營,這是由於這個小島能直接通航到大不列顛(公元1—4世紀羅馬最有利可圖的殖民地),並對萊茵河與默茲河之間動蕩的地區具有遏制的地位。

對古羅馬人當時漂洋過海、翻山越嶺尋路的能耐,正如前面“地圖”一章所述,我們有時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其實並不神秘。在位置的選擇方面,無論築港口、建城堡、設商埠,古羅馬人有一種特殊的本能,他們從未失誤過。在巴黎盆地中度過了陰雨連綿的六周之後,一位漫不經心的遊客不禁會自問:“作為古羅馬人統轄西方和北方殖民地的大本營,他們為什麽偏偏選中了這麽個破地方呢?”翻開法蘭西北部地圖,地理學家已經把這個問題的答案給出來了。

幾百萬年之前,頻繁的地震把這個地區攪得亂七八糟,山峰與山谷如同賭桌上的籌碼,被推過來推過去。不同時期的四層厚厚的巖層被不停地翻轉,最終一層疊一層,就像中國茶具中的茶托,被摞到了一塊。從孚日山脈一直延伸到布列塔尼的就是最下面也是最巨大的那層“茶托”,它的西部邊緣就深藏在英吉利海峽之下。從洛林直達諾曼底海岸是第二層“茶托”。第三層“茶托”就是著名的香檳地區,環繞著第四層,這里曾被稱為法蘭西島,這是恰如其分的稱呼。塞納河、馬恩河、泰韋河和瓦茲河環圍著這個島,島的正中央就是巴黎。它能最大限度地防止外敵入侵,這意味著安全,絕對的安全。因為敵人必須首先把這些“茶托”陡峭的外延攻下來,而守軍此時早就站在了最佳的防禦位置,萬一不慎失守了,他們還能夠從從容容地退守下一道“茶托”防線,在退回到塞納河的那個小島之前,他們能連續後退四次。最後,他們還能夠把小島周圍的幾座外橋燒掉,小島就變成了一處堅不可摧的堡壘。

當然,巴黎還是有可能被一支意志堅定、裝備精良的敵軍攻克的,但是,這是十分艱難的,如同不久之前的世界大戰(指第一次世界大戰———譯者註)所證明的一樣。把德軍拒之於巴黎城外的不僅是勇敢的英法軍隊,還應歸功於幾百萬年前的地質變化,它布設了重重障礙,阻擋了敵軍的西進。

為了爭取民族的獨立,法國人展開了近一千年的斗爭。但是,法國人只需全力看好自己的西大門就能夠高枕無憂,而大多數國家不得不去守護互不相干的四面邊境。法國為什麽能比其他歐洲諸國更快地發展成為一個高度中央集權的現代國家,原因就在這里。

低矮的山脊把處在孚日山脈、塞文山脈與大西洋之間的整個西部法國自然地劃分成若干相互獨立的流域和半島。塞納河流域與瓦茲河流域處在最西面,一條自然通道將它們同比利時平原聯為一體,而聖昆廷城自古以來就是這條通道的咽喉。聖昆廷城後來發展成了一個鐵路交通中心,1914年德軍進攻巴黎之時,這個城市是德國人的主要攻擊目標之一。

經由奧爾良隘口,塞納河流域與盧瓦爾河流域連成一片。在法國歷史上,奧爾良地區曾起過很重要的作用。法國民族英雄、聖女貞德又稱之為“奧爾良貞女”,巴黎最大的火車站也叫奧爾良火車站,這兩個名稱的起因與奧爾良城正位於南北交通要塞的重要地理位置是緊密相連的。中世紀的披甲騎士為奧爾良關隘浴血奮戰,今天的鐵路公司也為奧爾良樞紐你爭我奪。世界在不斷地前進,可往往是前進得愈遠,重覆過去的也就愈多。

今天,普瓦提埃鐵路線把盧瓦爾河流域與加龍河流域連在一起。正是在這個普瓦提埃附近,公元732年,摩爾人向歐洲挺進的腳步被查理·馬特阻止了。也正是在普瓦提埃,公元1356年,法國軍隊被黑王子(英王愛德華三世之子,英國著名將領———譯者註)徹底消滅了,英國人在法國的統治又延長了100年。

著名的加斯科涅地區位於寬廣的加龍河流域之南,它是無畏的英雄達塔南隊長和尊貴的國王亨利四世的誕生地。通過加龍河上的圖盧茲至納博納的河谷,加斯科涅地區直接與普羅旺斯地區及羅訥河流域連為一體。坐落在地中海岸邊的納博納當年曾是古羅馬人在高盧地區最古老的聚居之地。

如同所有類似的古商道(在有文字記載的歷史開始之前,這條路線就已使用幾千年了),奧爾良隘口永遠是某些人的一棵搖錢樹。其在敲詐勒索和牟取暴利方面的歷史同人類的歷史一樣悠久。假如你有所懷疑,請去任何一個山口關隘,去尋找1000年之前那條道路上最狹窄之處,你在那兒會看到三三兩兩,甚至幾十處古堡的廢墟。假如你略通古代史,不同的石壁會告訴你:在公元前50年,在公元600年,在公元800年,在公元1100年,在公元1250年,在公元1350年,在公元1500年,都有一些強盜歹徒在這兒建造城堡,向來往行商強行索取過路費。

有時,你還會很驚奇地發現,那些地方還不是一堆荒涼的廢墟,而是一個繁榮的城市。但是,卡爾卡松市的那些堡壘、高塔、護城河崖和要塞會告訴你,一座山口堡壘要修築得多麽堅固,才能抵禦兇殘饑餓的敵人的進攻,才能得以保全至今。

法國的地理概況到此就結束了。現在對生活在大西洋與地中海之間的這些居民的特征作一個簡要的介紹。一種協調與平衡意識是他們的一個共同之處。幾乎能夠說,法國人一直努力地做到“條理分明”,但願這個詞不會讓你產生“枯燥、刻板和迂腐”的聯想。

是的,法國人擁有歐洲最高峰———勃朗峰,但是,這只不過是一個巧合,如同美國普通大眾對佩恩蒂德沙漠了無興趣,法國老百姓對勃朗峰的冰雪壓根兒就漠不關心。法國人所熟知的不過是那些千百年來一無變化的村莊(在任何國家中,它們都是最強大的力量)、小鎮(這里的人們仍然遵循5000年前或500年前他們祖先的方式生活著,或努力維持著那種生活)以及巴黎———在1000多年前,這個城市中最高尚的生活和最偉大的思想就都化為烏有了。法國人所喜愛的不過是默茲河、吉耶納、諾曼底以及皮卡第這些地區,峰巒起伏,錯落有致;溪流蜿蜒,心曠神怡;白楊夾岸,雄姿挺拔;河中駁船,閑庭信步;深谷霧靄,氤氳朦朧;所有的中心良辰美景都被華托(法國畫家,1684—1721,創立了抒情性的畫風,帶有現實主義的傾向———譯者註)悉數收入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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