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塞爾登: 時代廣場的蟋蟀 (3) 白利尼一家

塔克老鼠一直在註視著白利尼一家,留心聽著他們的談話。除了四下挖寶以外,它最大的享受,就數偷聽人類談話了。這也是它!擇住在時代廣場地鐵車站的理由之一。一等這家人消失了蹤影,它立刻沖過地板,一溜煙兒地登上了報攤。這個用木板釘成的攤子,有一邊已經裂開了,露出一條很大的縫隙,所以它可以很容易就跳進去。它以前就來過好幾次,不過都只是來探探這裏面的情況而已。有好一會兒,它就這樣站在那把三條腿的高板凳下面,好讓眼睛習慣裏面的黑暗,然後才跳上去。“餵!”它小聲叫喚著,“嘿,上面的,你睡著了嗎芽”塔克沒聽見回答。“餵!嗨!”塔克又輕輕叫了一回,這回的聲音比較大了點兒。從上面的架子那裏傳來一陣腳步移動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那些小腳正在摸索著往邊上移動。“是誰在那兒叫‘餵’的芽”有個聲音說。“是我!”塔克說,“就在下面的板凳上。”一顆閃著兩只黑眼睛的黑色頭顱端詳著它。“你是誰啊芽”“老鼠啊!”塔克說,“你又是誰呢芽”“我是柴斯特蟋蟀。”這只蟋蟀說。它有個高頻率的美妙聲音,說出來的每句話都好像是超凡脫俗的音樂。“我叫塔克。”塔克說,“我可以上來嗎芽”“我想可以吧!”柴斯特說,“反正這也不是我的房子。”塔克跳了上去,坐在柴斯特的旁邊,把它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你是蟋蟀,”它挺欽佩地說,“原來你是只蟋蟀。我以前從來沒見過蟋蟀。”“我倒是常常見到老鼠。”柴斯特蟋蟀說,“我在康涅狄格州的老家就認識好幾只。”“你就是打那裏來的芽”塔克問道。“是啊!”柴斯特說,“我看我是再也回不去了。”它又幽幽地補了一句。“你是怎麼跑到紐約來的芽”塔克問道。“那真是說來話長!”柴斯特蟋蟀嘆著氣說。“跟我說說看嘛!”塔克一邊說,一邊蹲坐下來。它最愛聽故事了,只要內容不是編造的,這幾乎就跟偷聽別人講話一樣有趣呢!“嗯,我想應該是兩天……不對,三天前的事了。”柴斯特說了起來,“當時我正在我那根樹樁的頂上,舒舒服服地享受溫暖的好天氣,心裏想著,夏天又到了,真好!我就住在一根老樹樁裏面,在一棵柳樹的旁邊,我常常爬到自家屋頂上四下眺望。那天我還正在練習跳躍。我樹樁家的另一邊,有一條小溪從柳樹那邊流過去,我向來就愛在那裏跳過來跳過去的,好練練我的腿勁兒,準備迎接夏天的來臨。你知道,我是很愛跳的。”“我也是。”塔克說道,“特別是上下班人多的時候。”“我才剛這麼跳完,忽然聞到了一股香味。”柴斯特繼續說著,“是臘腸,我最愛吃的。”“你喜歡臘腸芽”塔克突然插嘴說道,“等等!等等!你稍等一下!”說著,它就縱身一跳,一路從架子上跳到了地面,直沖回它那排水管的家裏去了。柴斯特看著它這麼跑開,不禁搖了搖頭。它想,塔克實在太容易激動了,就算它是一只老鼠,恐怕也是太沖動了一點兒。在排水管裏面,塔克的窩可以說是由一大團廢紙、碎布、紐扣、散落的珠寶、小零錢和所有地鐵車站裏撿得著的東西組合成的。塔克急急忙忙地一陣亂找,只管把東西往兩邊猛扔。反正,整潔可不是它的生活原則。最後它總算找到了它要的東西:一大塊傍晚時撿回來的臘腸。這本來是要當明天的早餐的,但是它心想,與平生見過的第一只蟋蟀會面,可是件別具意義的大事,絲毫馬虎不得,於是它毫不猶豫地叼著臘腸,急急趕回報攤了。“你看!”它把臘腸丟到柴斯特面前,挺神氣地說,“臘腸!你繼續講故事,我們一起來享受一點兒點心。”“你太客氣了!”柴斯特說道。它很感動,一只它才認識幾分鐘的老鼠,居然就願意跟它一起分享食物,“我剛剛吃了一點兒巧克力,但是除了它,這三天我什麼也沒吃過。”“吃吧!吃!”塔克催促它。它把臘腸咬成了兩塊,並且把較大的那塊遞給了柴斯特,“你剛才說你聞到了臘腸的香味,後來又怎麼樣了芽”“我就從樹樁上跳了下來,朝著那股香味跑過去。”柴斯特說。“很合邏輯!”塔克說道,一邊嘴巴塞得滿滿的用力咀嚼著,“要是我,我也一定會這麼做的。”“原來,那股香味是從一個野餐籃裏散發出來的。”柴斯特說,“從我那根樹樁再隔過幾堆草的地方就是片草地,有一群人正在那兒野餐。他們帶了白煮蛋、冷的熏雞、烤牛肉。除了我聞到的那些臘腸以外,還有一大堆其他的東西。”塔克老鼠想到了這一大堆食物,禁不住快樂地低吟起來。“他們當時玩得正開心,又笑又唱的,所以我跳進野餐籃裏的時候,根本沒人註意到我。”柴斯特繼續說道,“我很有把握,假如我只是稍稍品嘗一下的話,他們一定不會介意的。”“就是嘛!”塔克一副深表同感的模樣,“幹嗎要介意呢芽反正東西多得很,夠每一個人吃的,有什麼好責怪的呢芽”“不過,現在我得承認,”柴斯特繼續說下去,“我可不只是嘗嘗而已。事實上,我吃了好多好多,簡直連眼睛都睜不開了。當然,也是因為那些跳躍練習讓我感到太累了,結果我不知不覺地就在野餐籃裏睡著了。等我醒過來以後,所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有人把一袋裝著烤牛肉三明治的袋子壓在我身上了。這下我可動彈不得了!”

  “天啊,太奇妙了!”塔克發出了一聲驚嘆,“竟然被埋在烤牛肉三明治的下面了!嗯……還好,有人遭遇過比你更慘的命運。”“起先我還不怎麼害怕。”柴斯特說,“我想,他們很可能只是從紐坎南或是其他附近的城鎮來的,早晚他們總得把野餐籃打開來的。誰曉得呢!”它搖頭嘆息著,“我卻感覺到有人把籃子帶進了一部汽車裏,開到了某個地方,然後又把籃子提了下來。那裏一定是火車站。然後我又被帶上了車,開始聽到轟隆的聲音,就是火車發出的那種聲音。到這時候我真的嚇壞了。我知道時間正一分一秒地過去,我也一分一秒地離我的樹樁越來越遠了。更何況,我還緊緊地卡在那些烤牛肉三明治下面呢!”“難道你沒想過要想辦法咬出一條生路嗎芽”塔克問道。“根本連一點兒縫隙都沒有。”柴斯特說,“不過,幸好每隔一會兒,火車就顛簸一下,我拼命地讓自己掙脫開一點兒。就這樣,火車不斷地往前走,然後停住了。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一直到籃子給提了下來,我聽見那些嘈雜的聲音,才恍然大悟,這裏一定是紐約。”“你沒來過這裏芽”塔克問。“老天,可不是!”柴斯特說,“但是我知道這個地方。我認識一只燕子,它講過,每年春秋,在往返北方的途中,它都會飛經紐約。不過話說回來,我上這兒來幹嗎呢芽”它挺不自在地變換了一下姿勢,把蹲坐的兩條腿換成了另兩條,“我可是只鄉下蟋蟀。”“別擔心!”塔克說,“我會拿臘腸來餵你,你會沒事的。再繼續講下去吧!”“差不多就是這樣了。”柴斯特說,“那些人下了火車,走了一段路,又上了另一輛車,這甚至比前面那一輛更嘈雜。”“那一定是地鐵。”塔克說。“我也這麼想。”柴斯特說,“你可以想像當時我有多麼害怕。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會往哪兒去!我想甚至有可能是去得克薩斯州呢!可我又想,不會有那麼多人只是為了野餐,就大老遠地打得克薩斯州到康涅狄格州。”“這可就很難說了,這個地方什麼怪事都有。”塔克一邊說,一邊點著頭。“反正我死命地掙紮,使盡吃奶的力氣,努力讓自己松脫開來。最後我終於成功了。等他們從第二輛火車下來的時候,我一個飛躍,就落在那邊角落的一堆灰塵裏。”“用這種方式初次光臨紐約,可真是太特別了!”塔克說,“居然落在時代廣場地鐵車站的一堆垃圾裏。嘖!嘖!嘖!”“所以我就在這裏了!”柴斯特絕望地說出了結局,“我躺在那裏足足有三天了,不知該如何是好。後來我實在是太緊張了,就叫了起來。”“原來就是那個聲音啊!”塔克插嘴道,“我聽到了,可不知道到底是誰在叫。”“是啊,那就是我!”柴斯特說道,“通常我們都是過了盛夏以後,才會大唱特唱的。但是,我的天,我總得做點兒什麼吧!”這只蟋蟀本來一直是緊靠架子邊上坐的,這時,不知怎麼的,也許是因為它聽到了一點兒微弱的聲音吧!那聲音就像是足掌上長了肉墊的腳爪,正輕手輕腳地走過地板……它剛巧低頭看了看,只見一個原來一直靜靜蜷縮在下面黑暗裏的陰影,忽然縱身一跳,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塔克和柴斯特的旁邊。“小心!”柴斯特大聲叫道,“是貓!”它立刻一頭鉆進了火柴盒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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