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印象

【天邊烏恰】

我用一個月的時間，走了趟西域。從揚州出發，沿古絲綢之路西行，穿越千山萬水，登上了古老神秘、充滿異域風情的帕米爾高原。烏恰是我南疆之行的第一站。我背著行囊，風塵仆仆站在小城烏恰寧靜的街頭，看手表，是夜裏10點鐘。我無比驚奇，太陽是那樣不可思議地懸在烏恰西邊的天空，瑰麗的霞光，正柔和地映照我。

烏恰，中國最西部的一個縣。烏恰遠得不著邊際。就像天邊一朵飄浮的白雲，遙不可及。那是國土最後揮別落日的地方，成為一曲西部風景的絕唱。路途遙遙，鮮有觀光者。我到邊城烏恰，是去看望一位老鄉。因而有機會欣賞了烏恰奇絕的落日景觀。

在烏恰看落日，感受特別不同。你站在被譽為世界屋脊的地方。時間最好選在晚上10點鐘。那時落日已接近西邊山頭。光線也特別柔和。烏恰地形西高東低，四周群山環繞，呈馬蹄形。你站在一處四周開闊的山坡，只見霞光滿天，一輪紅日漸欲西沈。明朗的天空如同漂洗過一樣純凈。你背了手，仰目遠眺，那是你曾經見過的一覽眾山小的氣勢。不同的是，一處是東部山嶽，一處是西部荒原。那裏遊人如湧，這裏戈壁茫茫。除了向導，你孑然一人。你在心中湧起來的並不是孤獨的滋味，你心緒浩茫，比任何時候都要寧靜和深遠。

帕米爾高原起伏綿延，目力所及，皆為戈壁，四周景色荒涼蕭瑟，冷風在身邊呼嘯而過。天空，那一輪巨大的紅日的映照正回首遙望茫茫的荒原山川。你油然在心中產生大而高遠的胸襟，仿佛霎那間，胸中豁然開朗，變得坦然。你感覺到自已眼界開闊，思維敏捷而活躍，如同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下，心裏一片明凈，一切是非恩怨，斤斤計較，都隨風而逝。而心中只有一輪溫暖的太陽，它照亮了你心裏的陰暗的角落，掃去了你心中的陰霾。

烏恰落日是純美的景致。經過蔚藍天空的長途漂洗，每一縷陽光都聖潔明亮。它不染一絲纖塵。產生一種聖潔和靈氣。我是那樣貪婪烏恰的空氣和陽光。我深深地呼吸，我要把烏恰的純凈和明亮融入軀體。

一縷晚風吹散了你飄拂的思緒。烏恰山頭那一輪落日漸漸隱沒。你才想起，故鄉揚州早已進入夢境。你心中驀然升起一股特別對光明的留戀。你想伸手緊緊拽住那一縷即要消失的陽光。夕陽向你投來最後的一瞥，悄然轉身，邁入西邊深谷。

我在烏恰看到的落日，它不像我夢境的那麽火紅。但它落下去時的聲音，一直激蕩在我的心頭。

我在烏恰的行程，有個小向導，叫王海麗，18歲。當年是新疆水利學校99運行（2）班學生。一個非常漂亮的新疆女孩。我們是在喀什國際汽車站認識的。當時，我租了一輛桑塔納去烏恰采訪吳登雲。一個比水更樸素的小妹妹走過來，問能不能捎上她。她是烏恰人，來喀什買火車票去烏魯木齊，馬上就要開學。

就這樣我們認識了。到烏恰後，她帶我去見了烏恰縣人民醫院吳登雲院長（電影《真心》原型，鮑國安主演。）在烏恰的日子裏，是王海麗陪著我去參觀哨所、看烏恰落日。我在烏恰的照片，都是她拍的。

後來，我們失去了聯系，至今沒有她的一點消息，不知道王海麗現在是否還在烏恰。

【一個賣石榴的維族女孩】

2001年8月中旬，我有機會行走南疆。先去了烏恰，然後從喀什一直向西，最後到達和田。那是一條荒蕪之路。幾百公裏的行程，除了幾個小縣城，幾乎都是戈壁灘。見不到一棵草。公路兩側的沙丘像黃色的餓狼，時刻要把公路吞沒，事實上，很多路段已經覆蓋了一片片的沙子。盡管我們行駛在浩瀚的塔克拉瑪幹沙海的邊緣，總覺得心裏被壓抑著，擔心忽然刮起一陣大風，把眼前的柏油路吹沒。

當地人稱之為沙漠風暴，又不是我們想象中的那樣強烈。那次，我坐的是從喀什開往和田的班車。極希望看到這種奇特的風暴。

這種風暴大約有二十多公分的直徑，高幾十米，帶起的沙粒在這麽小的範圍中急速旋轉移動，極為好玩，你甚至可以摸到它。有時候可看到十幾個這樣的龍卷風。氣像學上，把戈壁灘上的這種旋風，稱之為氣旋。有一次，我們的汽車鉆進了一個大的氣旋中，昏天黑地，飛沙走石，好不恐怖。

天上的太陽也是灰蒙蒙的。當時我的感覺，就像穿行在某個時空裏，怎麽也到不了邊際。

整個車上就我一個漢人，其他都是維吾爾族人，而且，他們的身上，都佩著腰刀。我心裏有些緊張。他們上車之後就很快進入夢鄉。而我，一直擔心那條路會被沙海覆沒，希望車子開快些，盡早到達和田。班車早上六點鐘就出發了。經過疏勒，英吉莎，莎車，澤普，葉城，傍晚時分到達皮山縣，這裏與克什米爾交界。和田市已經遙遙在望了。

途中，除了經過的小縣城，沒有看到任何人家。說是縣城，其實和中國南方的鄉鎮差不多。房子低矮，落滿塵灰。路邊有一些烤爐，上面放著許多維族人最常用食品，他們叫做饢。那是一種堅硬的餅，沒有任何水分了，可以貯藏很久而不壞。饢的最大特點就是耐饑。我從早上吃了一只饢，一直到下午，都不覺得餓。但是，經過一整天的單調的顛簸，渾身已疲憊不堪，而且昏昏欲睡。

班車在皮山縣停下，補水休整。多數人下車了。我一個人不敢動，因為在我的視線裏，沒見到一個漢人，只得留在車上。我打開車窗，讓悶了很久的空氣流通一會。我看到整個皮山縣城像個小集市。有幾個維族孩子三三兩兩提著果藍叫賣。

忽然間，有個女孩的聲音在窗口問我：“叔叔，買個石榴吧，皮山大石榴。”

我忙看窗外，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一臂挎著果藍，一手托著一只巨大的石榴，在車窗口，舉到我的面前。我一下子驚呆了，好漂亮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