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遼太郎·櫻花門之變(16)

“操!”

益次郎立即把散作一團的部隊集中了起來,然後大叫:“全大隊,給我往下跳。”部隊被這當頭棒一喝,全懵了。所有人下餃子一般跳入了河裏,所有的人心裏都在罵:“上頭怎麼派了個這麼混蛋的指揮官!”他們這股火氣一股腦都發在敵軍身上,取得了大勝利。

可當這支部隊從戰場上撤下來時,浮橋已經搭好了。

大隊司令和大部分士官,向司令部提出嚴重抗議:“庸醫(大村)是在亂用虎狼藥。”

益次郎聽到這個報告時,正在營帳裏乘涼,他抓著蚊子叮紅的膝蓋答道:“(當時)對岸的敵人還在臆測這裏的情況,這時不把士兵肝火激起來,他們是不會拚死沖鋒的。不過等他們撤退回來,用什麼辦法他們都不會跳下水了。所以我才架了浮橋。”

大村總在戰鬥前夜夾著石盤,離開軍營。他是去偵查地形了,敵方的哨兵即使發現這個穿著浴衣的胖子,也不會認為他是對方的參謀。等他回到了宿營地,會在石盤上描上方位,比如:“明天我們這麼進攻敵人”,“敵人明天會這麼進攻我們”他的預測可以說百發百中。

在橫田川的戰鬥前夜,大村又一個人單獨去偵查了,橫田川上沒有橋,他就找到附近的農家,借船過渡。老百姓不肯,大村一下子拿出了十枚小判,“給你。”老百姓又驚又喜,慌忙將益次郎送過河,等他偵查完,又駕船送大村回來。

石川大麻山的幕軍修造了很多碉堡,決心和長州方面決一雌雄。益次郎還是老樣子,戰鬥前夾著石盤走進了敵人陣地前方,傍晚回來一個人喝小老酒。

有個年輕士官說:“我們搞個夜襲如何?”村田回答晚上是用來睡覺的,說完倒頭便睡。第二天剛天亮,大村來到了臼炮隊的營地,命令炮隊拉著大炮跟他來。炮隊和他從小道來到了大麻山峽谷對面的丘陵上。

丘陵上有個大房子,是村長三浦的家。雖然這裏地處敵人陣地前沿,但大村早就和他打通關系,把大炮架在了三浦家的院子裏。

等大炮架好,命令傳令的學生將其余的部隊拉到大麻山來。

傳令兵一走,大炮就朝峽谷裏開火了。

峽谷裏的幕府部隊正在準備早飯,射來的炮彈正砸在熱氣騰騰的大鍋裏,營地裏亂成了一鍋粥。剛起床的幕府部隊被嚇的槍都不要,作鳥獸散了。

等部隊集結以後,昨天主張夜襲的士官,向益次郎進言乘勝追擊,大村愛理不理的回答:“你說什麼?追擊敵人可以,殺人還是少點好。”

這天晚上,為了進軍到濱田,部隊在森林裏行進,益次郎讓士兵將火繩掛在樹枝上,這是為了防止後續部隊迷路。大村這時的行為又像個精通實戰的下士官。

早上部隊開到了市鎮,益次郎命令侍從架著長梯跟他走。走著走著就下令將梯子“架在那個房子上。”他爬上房頂四處瞭望,觀察敵人是否有伏兵。別人遠處一看,只會認為是個胖子在乘涼。

有個士官回憶:“過去先生一直少言寡語,有人就在背後說他是怪人。這次戰鬥結束以後,沒人再敢這麼做了。大家都特別尊敬先生。”

“先生是個奇妙的人,有這麼回事。有一次,先生把部隊安排在別人看起來絕對萬無一失的地方。沒多久,其他戰場上戰敗的幕府部隊,居然流竄到了那塊地方。預測敵人的行動可以對先生來說是易如反掌。先生用兵其實綜合了西洋、日本兵法的精華。”

“有些新兵聽到槍響,腿都軟了。先生總是溫言安慰他們說:‘剛上戰場的人,不是那麼容易挨槍子的。如果中了──那也沒什麼可怕的。至少你也勇敢的戰鬥過了。’”(小澤武雄,男爵)

大村指揮的石州口方面軍,一路勢如破竹。連克益田城、大麻山,包圍了山陰方面幕軍的大本營濱田城。

濱田藩是傾向幕府的,城主松平武聰自恃城高墻固,根本沒把長州的部隊當回事。

長州的部隊裏也有人說:“如果進攻濱田城,估計附近的出雲松平家會派援軍來,這肯定是塊硬骨頭。”

益次郎說:“什麼親藩同士?不過如此而已。歷史上赤穗浪士進攻吉良的府第之前,有個浪士說上杉家是吉良家的親戚,如果他們前來援助,我們四十七個人不是對手。大石內藏助卻說這事不會發生,結局確實如大石所料。現在濱田城也一樣,雲州人不會派援軍來的,絕對不會。”

事情卻如大村所料,七月十八日濱田城就陷落了,城主放火燒城,從海路逃跑了。至此長州軍已經掃平了石州全境。

益次郎回師山口,並且指揮其他戰線的戰鬥。到了八月一日小倉城陷落,幕軍全線敗退。

第二年,慶應三年春,村田又回到了山口的藩廳,幹他的翻譯老本行去了。

從來不在背後談論別人、不茍言笑的小五郎,這時也笑瞇瞇的對人說:“火吹達磨是鹹魚翻身,臉上寫著:我打過仗了!”

慶應四年,鳥羽伏見一仗,幕軍被薩長聯軍打敗,前任將軍德川慶喜逃回江戶。京都、大阪一起歸入《新政府》的管轄下了。

益次郎再次奔往京都,新政府讓他去當“軍防事務局判事加勢(幫辦)”,這個官職和他創下的功勳相比實在不相當。

軍防事務局的首腦都是貴族,表面上“印把子”抓在這些人手裏,實權卻在益次郎手裏。

有些薩摩藩士背後指指點點:“那就是打敗幕府的火吹達磨啊?”這也難怪,大村在長州征伐以前是個無名小卒,長州征伐以後“平地一聲雷”成了“天下第一軍師”。

這位“天下第一軍師”還是一如既往的討厭穿洋式服裝,照樣穿筒袖的羽織、黑呢裙褲,頭戴深編笠。這倒不是他特立獨行,以村田的“合理主義”來說,這幅打扮“舒服”最合適不過了。

當時各個藩都派了“禦親兵”來京都,村田將他們收容在原來新選組的營地伏見奉行所。而且再三強調“絕對不許穿和服。”

這些藩兵都是閑散慣了的,有人命令他們穿筒褲、軍服,確實有些勉勉強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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