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藝術的持續發展

一只要我們不單從邏輯推理出發,而且從直觀的直接可靠性出發,來了解藝術的持續發展是同日神和酒神日神即阿波羅(Apollo),希臘神話中的太陽神,主管光明、青春、醫藥、畜牧、音樂、詩歌等。酒神即狄俄尼索斯(Dionysus),有關的崇拜從色雷斯傳入希臘,在希臘神話中為葡萄樹和葡萄酒之神。在《悲劇的誕生》中,尼采借用這兩個神祗的名稱象征兩種不同的藝術沖動。的二元性密切相關的,我們就會使審美科學大有收益。這酷似生育有賴於性的二元性,其中有著連續不斷的鬥爭和只是間發性的和解。我們從希臘人那裏借用這些名稱,他們盡管並非用概念,而是用他們的神話世界的鮮明形象,使得有理解力的人能夠聽見他們的藝術直觀的意味深長的秘訓。我們的認識是同他們的兩位藝術神日神和酒神相聯系的。

在希臘世界裏,按照根源和目標來說,在日神的造型藝術和酒神的非造型的音樂藝術之間存在著極大的對立。兩種如此不同的本能彼此共生並存,多半又彼此公開分離,相互不斷地激發更有力的新生,以求在這新生中永遠保持著對立面的鬥爭,“藝術”這一通用術語僅僅在表面上調和這種鬥爭罷了。直到最後,由於希臘“意志”的一個形而上的奇跡行為,它們才彼此結合起來,而通過這種結合,終於產生了阿提卡阿提卡(Attika)半島,位於希臘中部,是雅典城邦的所在地。悲劇這種既是酒神的又是日神的藝術作品。


為了使我們更切近地認識這兩種本能,讓我們首先把它們想像成夢和醉兩個分開的藝術世界。在這些生理現象之間可以看到一種相應的對立,正如在日神因素和酒神因素之間一樣。按照盧克萊修盧克萊修(TitusLucretiusCarus,公元前98-前55),古羅馬詩人、哲學家。的見解,壯麗的神的形象首先是在夢中向人類的心靈顯現,偉大的雕刻家是在夢中看見超人靈物優美的四肢結構的。如果要探究詩歌創作的秘密,希臘詩人同樣會提醒人們註意夢,如同漢斯·薩克斯漢斯·薩克斯(HansSachs,1494-1576),德國詩人,劇作家。在《名歌手》中那樣教導說:我的朋友,那正是詩人的使命,留心並且解釋他的夢。


相信我,人的最真實的幻想是在夢中向他顯相:一切詩學和詩藝全在於替夢釋義。

每個人在創造夢境方面都是完全的藝術家,而夢境的美麗外觀Schein,在德語中兼有光和外觀之義,所以尼采把它同作為光明之神的阿波羅相聯系。譯文中根據上下文采用相應的譯法。是一切造型藝術的前提,當然,正如我們將要看到的,也是一大部分詩歌的前提。我們通過對形象的直接領會而獲得享受,一切模型都向我們說話,沒有什麼不重要的、多余的東西。即使在夢的現實最活躍時,我們仍然對它的外觀有朦朧的感覺。至少這是我的經驗,我可以提供一些證據和詩人名句,以證明這種經驗是常見的,甚至是合乎規律的。哲學家甚至於有這種預感:在我們生活和存在於其中的這個現實之下,也還隱藏著另一全然不同的東西,因此這現實同樣是一個外觀。叔本華叔本華(ArthurSchopenhauer,1788-1860),德國哲學家,有強烈的悲觀主義傾向,主要著作為《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在寫作《悲劇的誕生》時,尼采一方面深受他的悲觀主義思想的影響,另一方面也在抗爭中形成自己的獨立思想。直截了當地提出,一個人間或把人們和萬物當做純粹幻影和夢像這種稟賦是哲學才能的標志。正如哲學家面向存在的現實一樣,藝術上敏感的人面向夢的現實。他聚精會神於夢,因為他要根據夢的景象來解釋生活的真義,他為了生活而演習夢的過程。他清楚地經驗到的,決非只有愉快親切的景象,還有嚴肅、憂愁、悲愴、陰暗的景象,突然的壓抑,命運的捉弄,焦慮的期待,簡言之,生活的整部“神曲”,連同“地獄篇”一起,都被招來從他身上通過,並非只像皮影戲——因為他就在這話劇中生活和苦惱——但也不免仍有那種曇花一現的對於外觀的感覺。有些人也許記得,如同我那樣,當夢中遭到危險和驚嚇時,有時會鼓勵自己,結果喊出聲來:“這是一個夢!我要把它夢下去!”我聽說,有些人曾經一連三四夜做同一個連貫的夢。事實清楚地證明,我們最內在的本質,我們所有人共同的深層基礎,帶著深刻的喜悅和愉快的必要性,親身經驗著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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