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曉松《魚羊野史》1月4日(上)

《曉松說——歷史上的今天》來到了1月4日,今天是一個有喜有悲的日子:喜的是,我最熱愛的童話大師格林誕生,以及世界流行音樂的標桿Billboard(公告牌)排行榜誕生;悲的是兩位我熱愛的作家加繆和三毛,都在1月4日這一天去世了。

 

| 公告牌排行榜誕生 |


首先來說,對我影響很大的,以及對世界流行音樂有標桿意義的Billboard——公告牌排行榜,在1936年1月4日誕生,這是影響了一代又一代年輕人、一代又一代音樂家的偉大的榜。過去由一些知識分子操控話語權,他說你好,你就好,他說你不好,你就不好,流行音樂是屬於人民的,它不是知識分子的。為什麼大家覺得Billboard排行榜最公正,因為它其實主要就是銷量榜,賣得最好的,就排在最前面。當然人民也在中間做了選擇,也沒有說因為是一個大眾喜歡的銷量榜,就埋沒了偉大的音樂,偉大的音樂依然在這個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始終被人們熱愛。

比如說其中我最熱愛的樂隊之一Pink Floyd(平克·弗洛伊德),最偉大的唱片The Wall(《迷墻》),曾經創下Billboard排行榜的最高紀錄,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連續在前十名停了一千零五十多周。這是一個可怕的紀錄,因為一年才五十二周,一千零五十多周相當於二十多年。

早年我去美國的時候,The Wall被拍成了一部偉大的電影,你去租錄像帶的店里那個地方永遠空著,永遠有年輕人把它租走去看,像Pink Floyd這種不是那麼流行,但非常有內涵而深刻的樂隊,也依然能夠雄距前十名達二十年之久。

各種各樣喜聞樂見的音樂形式,都在這里兼收並蓄。包括被很多很多中國樂迷所痛斥的鳥叔的《江南style》,創下亞洲音樂的最高峰,排到了Billboard排行榜的第二名。據說韓國人民禮拜四不睡覺,因為有時差,然後等著看這個排行榜新一期榜單,看是不是得冠軍。得了冠軍,那韓國人民就覺得喜氣洋洋,比潘基文當了聯合國秘書長還高興,但是到現在也沒排上冠軍,在亞軍停留了幾周,已經是韓國音樂乃至亞洲音樂空前的紀錄。

在Billboard排行榜上,有一個概念叫“TOP 40”,就是前40名,你的作品排進過前40名,你就可以退休了。當然你熱愛音樂,你可以繼續去做音樂,繼續去唱。因為美國包括整個西方,有完整的版稅制度,版權保護非常非常嚴密,包括飯館里放音樂,咖啡館里放音樂,在任何地方使用音樂,都要付版稅。所以說,一首排進了前40名的歌曲,其作者、歌手基本上可以退休了。我在洛杉磯,認識很多29歲、30歲就退休的音樂家,雖然退休了,因為熱愛還是在做音樂。像我認識的,得過三次格萊美獎的K.C.Porter(K.C.波特) ,他就是這樣,很年輕就退休了,現在每天就是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不會為了錢,被逼去做一些這樣那樣的歌,讓所有中國的音樂人無比羨慕。

我們由於長期版權保護不利,做幕後的音樂人簡直苦得跟農民工一樣在生活。導致在洛杉磯這些年,我從來不敢跟人說我在中國是一個著名的音樂人,因為你要一說這個,大家就會特別奇怪地看著你,說你是著名音樂人,你怎麼住這麼破的一個區,因為在美國你住在哪個區,證明你基本的生活質量和財富。我在那兒拍電影時,我第一個電影制片人指著他價值200萬美金的房子跟我說:“且不說我拍過多少電影掙的錢,就我現在這個200萬美金的房子,是我給我自己一部電影寫的主題歌詞,就寫了半首歌,因為我對自己電影的主題歌的歌詞不滿意,我就自己寫了。那還沒進排行榜‘TOP 40’,就光那一首歌詞的版稅,我都已經買下這個200萬美金的房子了。”然後看著我,長嘆一聲。所以我可不敢說我在中國是一個著名音樂人,我住在一很中產的山上,開著一輛很一般的車。他們不是搞音樂就可以發財,只有進了“TOP 40”才行。

有非常多的人愛搞音樂,以至於音樂學院畢業的學生,就業率只有百分之五。美國有一種樂隊,叫TOP 40樂隊,不能原創,只能唱排行榜上前40名的歌,所謂的最流行的歌你隨便點。在洛杉磯——美國第二大城市,消費水平比較高,這樣的樂隊唱一晚上,每個人就掙25美元。你要在上海、在北京,哪怕在麗江,唱一晚上歌,都不至於只掙25美元,才合150元人民幣。在中國,這個消費水平肯定難以生活,可是在美國大量的人因為愛音樂,就要去掙這25美元,而且25美元不是每天都能掙著的,因為很多人要幹這個事,大家就排隊,你先唱然後他唱。鮑勃·迪倫從家鄉明尼蘇達來到紐約的時候,一天晚上連25美元也掙不了,只有在旁邊等著,只有客人點你唱,你才能掙那25美元,沒人點你,你連那25美元也掙不著。可是就是這樣,也有無數熱愛音樂的人願意過艱苦的生活,才導致了在美國流行音樂有這樣的繁榮。因為熱愛的人太多,金字塔的基座特別大,才導致最上邊出現了邁克爾·傑克遜那樣的巨星,那麼多偉大的流行音樂天王、天后,那麼多偉大的樂隊。

所以這個排行榜對於我來說,幾乎是我從小到大聽歌的風向標,也是一代一代音樂人奮鬥的目標。我估計我這輩子也很難奮鬥得到。但我同時作為一個熱愛音樂的人,聽著這個排行榜上的歌長大,覺得很幸福,今天是它的生日,祝它能一直一直這麼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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