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刮起了風,吹來一陣雨點,湖裏的鴨子像團黑煙一樣撲騰上岸,去樹林裏尋找僻靜的泥潭。他在屋後劈柴,瞧見鴨子穿過公路,栽進樹林後面的沼澤地裏。他註意到,除了幾組半打左右的,鴨子大多結雙成對,一撥兒跟著一撥兒。湖面上起了薄霧,天色也暗了下來,他已看不見工廠所在的對岸了。他加快了動作,用力把斧頭劈進大塊的幹木頭,一下就把木塊劈開,朽木四處飛濺。妻子拴在兩棵蘭柏松間的晾衣繩上晾著的床單和毯子,在風中啪啪作響。雨下下來之前,他來回跑了兩趟,把木材運到屋子的前廊那兒。

“晚飯好了!”她在廚房裏喊道。

他進到屋裏,洗了把臉。吃飯時他們稍稍聊了一會,大多與即將到來的裏諾【1】之行有關。再工作三天,就可以領工資、去裏諾度周末了。晚飯後,他走出門,到前廊收拾打獵用的假鳥。她出來時他停了下來,她站在門口看著他。

“早上還要去打獵?”

他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看著湖那邊。“看這天氣,明早肯定是個好天。”她晾著的床單在風中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一條毯子落在了地上。他沖那邊點了下頭。“你的東西要濕掉了。”

“它們本來就沒幹。已經在那兒晾了兩天了,還是濕的。”

“怎麼了?你不舒服嗎?”他說。

“沒什麼,”她回到廚房,關上門,隔著窗子看著他。“我只是不喜歡你總是出門,好像從來就沒在家裏待過,”她沖著窗戶說道。呼出來的氣凝結在玻璃上,又消失了。他進門後,把假鳥放在墻角,去取他的飯盒。她背靠著碗碟櫥,手放在瀝水板的沿上。他碰了碰她的臀部,又拉了一下她的衣服。

“就等著去裏諾吧,我們會玩個痛快的,”他說。

她點點頭,廚房裏很熱,她眼皮上有些細小的汗珠。“你一回來我就起來給你做早飯。”

“睡你的,我情願你睡你的覺。”他伸手繞到她身後去拿飯盒。

“親我一下再走,”她說。

他抱了抱她。她用雙臂摟緊他的脖子,抱住他。“我愛你。小心開車。”

她走到廚房窗戶跟前,看著他跳過一個個水坑,一路小跑到他的小卡車跟前。他從駕駛室裏回頭時,她揮了揮手。天幾乎全黑了,雨下得很大。

她坐在客廳靠窗的一把椅子上,聽著收音機和外面的雨聲,看到卡車的車燈轉進了車道。她連忙站起身,匆匆來到後門。他在門口那兒站著,她用手指摸了摸他濕了的橡膠外套。

“他們讓大家都回家。廠裏的頭兒心臟病發作。一頭栽倒在地上,死了。”

“嚇死我了。”她接過他的飯盒並關上門。“是誰?是那個叫梅爾的領班嗎?”

“不是,他叫傑克•格蘭吉,我猜他五十歲左右。”他走到燒油的爐子旁邊,站在那兒烘手。“天哪,真怪!他從我幹活的地方經過時,還跟我打了個招呼,可能過了還不到五分鐘,比爾•貝西過來告訴我說傑克•格蘭吉剛剛死在廠裏了。”他搖搖頭。“就這樣。”

“別想這件事了,”她說,用兩手握住他的手,搓著他的手指頭。

“沒在想。這只不過是件怪事罷了,我想的話。有些事你無法預知。

雨重重地落在屋子上,抽打著窗戶。

“天哪,這兒真熱!有啤酒嗎?”他說。

“我想還剩了些,”她說,跟著他去了廚房。他的頭發還是濕的,他坐下時她用手指梳了它一下。她替他打開一瓶啤酒,並給自己往一個杯子裏倒了點。他坐在那兒看著窗外漆黑的樹林,小口小口地喝著啤酒。

他說,“聽說他有妻子和兩個已成人的孩子。”

她說,“那個格蘭吉,真是太遺憾了。你不用上班了當然好,但我不希望那樣的事情發生。”

“這正是我告訴那幫小夥子的。我說能回家當然好,但老天爺,我不希望是因為這個。”他在椅子上移了移。“要知道,我覺得大多數人會接著上班的,但廠裏的幾個年輕人說他那樣躺在那兒沒法幹活。”他喝完啤酒站起身來。“我跟你講――我很高興他們不幹了,”他說。

她說,“我很高興你也不用幹了。你晚上離開時我就有個很奇怪的感覺。我正在琢磨那個呢,就看見車燈了。”

“他昨晚還在休息室講笑話呢。格蘭吉是個大好人,總是樂呵呵的。”

她點點頭。“你想吃什麼的話我去做點。”

“我不餓,但我要吃一點,”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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