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流水能回頭's Blog – April 2016 Archive (8)

莫言·春夜雨霏霏

哥哥,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這從遠方一個最愛你的人心裏發出的浸透著眷眷之情的音波。近來,人們都在談論著“心靈感應”的事,對此我惟願其真惟恐其假。我想,愛人的心應該是時刻相連,息息相通的。記得聽老人說,從前,有一個母親懷念兒子,就咬咬自己的手指,遠方的兒子便心中疼痛,知道老母正在思念他……現在,我也咬住了自己的手指,直咬得隱隱作痛。但願這信號已經傳導給你,使你也知道我正在思念你:讓你在這神秘的雨夜裏也像我一樣靜坐在窗口,聽聽你這個饒舌的妹妹向你敘說我突然想起來的那些過去的、現在的和將來的事。…

Continue

Added by 假如流水能回頭 on April 29, 2016 at 5:17pm — No Comments

莫言·秋水

我爺爺八十八歲那年春天一個天氣晴朗的上午,村裏人都見他坐著大馬紮子倚在我家臨街的菜園子墻上閉目養神。天晌午,母親讓我去叫爺爺回家吃飯。我跑到他身邊,大聲喊叫也不見應,用手推去,才發現他已不會動。飛快報告家裏人,一齊湧出來,圍上去,推拿呼叫,也終究不濟事。爺爺死得非常體面,面色紅潤,栩栩如生,令人敬仰不止。村裏人紛紛說我爺爺生前積下善功,才得這等仙死。我們全家都為爺爺的死感到榮耀。

據說,爺爺年輕時,殺死三個人,放起一把火,拐著一個姑娘,從河北保定府逃到這裏,成了高密東北鄉最早的開拓者。那時候,高密東北鄉還是蠻荒之地,方圓數十裏,一片大澇窪,荒草沒膝,水汪子相連,棕兔子紅狐貍,斑鴨子白鷺鷥,還有諸多不識名的動物棄斥窪地,尋常難有人來。我爺爺帶著那姑娘來了。…

Continue

Added by 假如流水能回頭 on April 28, 2016 at 12:42pm — No Comments

莫言·罪過

我帶著五歲的弟弟小福子去河堤上看洪水時,是陰雨連綿七天之後的第一個晴天的上午。我們從胡同裏走過,看到一匹單峰駱駝正在反芻。我和弟弟遠遠地站著,看著駱駝踩在爛泥裏的分瓣的牛蹄子,生動地扭著的細小的蛇尾巴,高揚著的彎曲的雞脖子,淫蕩的肥厚的馬嘴,布滿陰雲的狹長的羊臉。它一身暗紅色的死毛,一身酸溜溜的臭氣,高高的瘦腿上沾著一些黃乎乎的麥穰屎。

“哥,”弟弟問我,“駱駝,吃小孩嗎?”

我比小福子大兩歲,我也有點怕駱駝,但我弄不清駱駝是不是吃小孩。

“八成……不會吃吧?”我支支吾吾地對弟弟說,“咱們離著它遠點吧,咱到河堤上看大水去吧。”…

Continue

Added by 假如流水能回頭 on April 24, 2016 at 9:13pm — No Comments

莫言·枯河

Continue

Added by 假如流水能回頭 on April 22, 2016 at 3:42pm — No Comments

莫言·五個餑餑

除夕日大雪沒停,傍黑時,地上已積了幾尺厚。我踩著雪去井邊打水,水桶貼著雪面,劃開了兩道淺淺的溝。站在井邊上打水,我腳下一滑,“財神”伸手扶了我一把。

“財神”名叫張大田,四十多歲了,窮愁潦倒,光棍一條,由於他每年都裝“財神”——除夕夜裏,辭舊迎新的餃子下鍋之時,就有一個叫花子站在門外高聲歌唱,吉利話一套連著一套。人們把煮好的餃子端出來,倒在“叫花子”的瓦罐裏。“叫花子”把一個草紙疊成的小元寶放到空碗裏。紙元寶端回家去,供在祖先牌位下,這就算接回“財神”了——人們就叫他“財神”,大人孩子都這麼叫,他也不生氣。

“財神”伸手扶住了我,我沖著他感激地笑了笑。

“挑水嗎?大侄子!”他的聲音沙沙的,很悲涼。…

Continue

Added by 假如流水能回頭 on April 14, 2016 at 9:57pm — No Comments

莫言·大風

學校裏放了暑假,我匆匆忙忙地收拾收拾,便乘上火車,趕回故鄉去。路上,我的心情十分沈重。前些天家裏來信說,我八十六歲的爺爺去世了。寒假我在家時,老人家還很硬朗,耳不聾眼不花,想不到僅僅半年多工夫,他竟溘然逝去了。

爺爺是個幹瘦的小老頭兒,膚色黝黑,眼白是灰色,人極慈祥,對我很疼愛。我很小時,父親就病故了,本來已經“交權”的爺爺,重新挑起了家庭的重擔,率領著母親和我,度過了艱難的歲月。爺爺是村裏數一數二的莊稼人,推車打擔、使鋤耍鐮都是好手。經他的手幹出的活兒和旁人明顯的兩樣。初夏五月天,麥子黃熟了,全隊的男勞力都提著鐮刀下了地。爺爺割出的麥茬又矮又齊,捆出來的麥個中,中間卡,兩頭奓,麥穗兒齊齊的,連一個倒穗也沒有。生產隊的馬車把幾十個人割出的麥個拉到場裏,娘兒們鍘場時,能從小山一樣的麥個垛裏把爺爺的活兒挑出來。…

Continue

Added by 假如流水能回頭 on April 13, 2016 at 11:26am — No Comments

莫言·石磨

我家的廂房裏,安著一盤很大的石磨。娘說,這是村裏最大的一盤磨。聽到“最大”兩個字,我感到很驕傲。據說,這盤磨原是劉財主家的,土改時當作勝利果實分給了我家。這是盤“驢磨”——是由毛驢拉的磨,不是小戶人家那種一個半大孩子也能推得團團轉的“人磨。”

我最早的記憶是和這盤磨聯系在一起的。我記得我坐在磨道外邊的草席上,呆呆地望著娘和鄰居四大娘每人抱著一根磨棍沿著磨道不停地轉著圈。磨聲隆隆,又單調又緩慢,黃的或是褐的面兒從兩扇磨盤的中間縫兒均勻地撒下來,石磨下的木托上,很快便堆成一個黃的或是褐的圓圈。偶爾也有磨麥子的時候,那必是逢年過節。磨麥子時落下的面是雪白的。我坐在草席上一動不動。娘的臉,娘的背,四大娘的臉,四大娘的背,連續不斷地從我眼前消逝、出現,出現、消逝。磨聲隆隆地響著,磨盤緩緩地轉著,眼前的一切像霧中的花兒一樣,忽而很遠,忽而很近,我歪在草席上睡著了。…

Continue

Added by 假如流水能回頭 on April 7, 2016 at 5:29pm — No Comments

莫言·民間音樂

古歷四月裏一個溫暖和煦的黃昏,馬桑鎮上,到處都被夕陽塗抹上一層沈重而濃郁的紫紅色。鎮中心茉莉花酒店的店東兼廚師兼招待花茉莉就著一碟子雞雜碎喝了二兩氣味香醇的黃米酒,就著兩塊臭豆腐吃了一碗撈面條,然後,端起一個泡了濃茶的保溫杯,提著折疊椅,爬上了高高的河堤。八隆河從小鎮的面前汩汩流過。登上河堤,整個馬桑鎮盡收眼底,數百家青灰瓦頂連成一片,一條青麻石鋪成的街道從鎮中心穿過;鎮子後邊,縣裏投資興建的榨糖廠、帆布廠正在緊張施工,紅磚墻建築物四圍豎著高高的腳手架;三裏之外,新勘測的八隆公路正在修築,履帶拖拉機牽著沈重的壓路機隆隆地開過,震動得大地微微顫抖。

正是槐花盛開的季節,八隆河堤上密匝匝的槐樹枝頭一片雪白,濃郁的花香竟使人感到胸口微微發悶。花茉莉慢慢地啜著茶葉,穿著拖鞋的腳來回悠蕩著,兩只稍稍斜視的眼睛嫵媚地睇脧著河堤下的馬桑鎮與鎮子外邊廣袤的原野上郁郁蔥蔥的莊稼。…

Continue

Added by 假如流水能回頭 on April 4, 2016 at 6:28pm — No Comments

愛墾網 是文化創意人的窩;自2009年7月以來,一直在挺文化創意人和他們的創作、珍藏。As home to the cultural creative community, iconada.tv supports creators since July, 2009.

Videos

  • Add Videos
  • View All